歷史蒼芒

　　早就聽說武昌鄰近有個赤壁市，它的前身是古城蒲圻，這一古城的更名，是因為一千年前的這一帶發生赫赫有名的赤壁大戰。蘇軾的一曲《念奴嬌. 赤壁懷古》早已使它名揚天下，《三國演義》中繪聲繪色的描寫，更是膾炙人口，傳誦千古而不衰。

　　難得的是歷史和文學在這里交匯。“大江東去，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”的滄桑；“亂石穿空，驚濤拍岸”的景觀；“羽扇綸巾，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”的氣概，天、地、人，無不神采飛揚，詩人那種洞察千古，浩瀚博大的氣勢令人蕩氣回腸。

　　我懷抱著這樣強烈的印象去訪古尋幽，從武昌出發經過3 個小時的奔波，行行復行行，終于來到這個古戰場。遠遠一望，連綿的山丘，林木森森，頓時有股清涼感襲上心頭。緣著石級而上，越過山頭該是那蘇東坡詠嘆之地，想起這千古名篇的萬千氣象，馬上就要展現在眼前，不由得一陣激動。也許由于對蘇東坡的詞作太熟悉了，處處都期待有所參照，一旦從古詩詞的憧憬中回到現實，又不免有所失望。長江對岸不足百米遠就是一片蘆葦灘，阻斷了視線，緩緩的江面，水流潺潺而過，靜悄悄，一幅流水人家的田園風光，哪有驚濤拍岸的景象? 岸邊石壁峭立，壁下有幾堆礫石，系著三、二條游船，與一般河灘差不多，何處再能有亂石穿空的壯觀? 不遠千里來到這里，換來的竟是悵然若失的感覺!

　　想一想，這也有些自尋沒趣，社會加速發展，一、二十年就已滄海桑田，何況往事越千年? 鎮江甘露寺是著名的半島，那是劉備招親的地方，山勢委婉，山首直逼江心，前幾年甘露寺腳下還能看到飛賤的浪花，現在已是一片菜花黃了，這才五、六年，水域就變成陸地，一千年經過多少興亡盛衰，狂風驟雨，又哪能再現蘇東坡筆下的景象。其實，世界上的著名景點又有誰能逃脫歲月的沖刷? 雅典神廟，埃及金字塔，昔日是何等的輝煌，現在只落得荒煙亂草，斑斑殘跡。

　　物是景非，最能觸發世事滄桑的感慨，蘇東坡詠嘆的，正是逝去的英雄豪杰，任其顯赫不可一世，也只像浩浩長流，一去不返，留下淡淡的背影，為后人數點評說。現實與過去的距離愈遙遠，印象愈模糊，模糊到找不到了，只有星星點點的陳跡，引發人們不盡的遐想，這才有了歷史的蒼芒，也許唯有這悵然若失的遺憾，才是訪古尋幽最動人以情的魅力。 可不是，置身在赤壁的高丘之上，極目遠眺，山光水色，煙雨蒙蒙，縹緲其中的歷史過客，似乎在訴說他們的榮哀。靜靜地聆聽這來自歷史深處的天籟，恍若置身蒼穹，悠然與古人心會神交，在喧囂的都市，連歲月的更替也難以覺察，從哪里能找到這悠閑自適的心境?

　　在赤壁不遠處，有一陸水湖，千山萬壑亭亭玉立在萬傾碧波之上，一山一景，千姿百態，像是巧奪天工的盆景，從天外灑落人間。駕一葉扁舟倘佯在山山水水之間，白云飄在天上，浮在水面，使你不忍心動槳打碎這波平如鏡的畫面。微風吹來，水猗蕩漾，又像是輕輕搖晃你進入夢鄉。無怪乎人們贊美它: “不是千島湖，勝似千島湖。”這里又是中央電視臺拍攝《水滸傳》的外景地，在水泊深處古樸的酒樓、茶肆，聚義堂中空空的座椅，不是歷史，又似歷史。人民心目中的歷史，卻與真實的歷史一樣具有永遠的魅力。

　　古戰場中的刀光劍影，陸水湖上的輕靈秀美，古今錯落，剛柔相濟，這就是赤壁，歷史蒼茫中的赤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