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讓自己成為別人，而是成為你自己——孫郁在人大畢業(yè)典禮上的致辭

　　同學們：

　　今天，我和許多老師一樣，在分享著你們生命里最神圣的時光。每一個在人大生活、學習的同學，都把青春的音符留在歲月的深處，它將在另一段時空里回響著，成為新的歷史的足音，那些在校園里看起來微小的存在，或許成為未來可以無限放大的熱能，歷史將因你們的存在而變得意味深長。

　　我們正在面臨著過去所未歷的生活。你們會發(fā)現(xiàn)，今天的社會與書本里的世界相去甚遠。不僅有文化生態(tài)的失調(diào)，也面臨自然生態(tài)的失調(diào)。按照費孝通先生的觀點，失調(diào)的文化需要人去調(diào)適。要調(diào)適，就要有智慧，大學是孕育智慧的搖籃，你們在此獲沐浴過、吸納過這些智慧。但這只是應(yīng)對世界很少的一部分。重要的在于面對對象世界的時候，也應(yīng)把自己對象化，以遠世的態(tài)度對待自己和社會。流行的思維不能解決今天的問題。人的一生不僅要讀書，還要讀人，讀書、讀人是一個互動的過程。中國文化，人的問題一直沒有很好解決，要么是主奴文化里的萎縮的人，要么是自戀語境里的無趣的人。今天的中國，已經(jīng)向四面打開窗口，舊的漸漸消失，新的尚未建立，許多人迷失在喧鬧的街口。大學的文化是遠世的，不是求同，而是求異，不是讓自己成為別人，而是成為你自己。只有對流行色保持警惕的、帶有睿智的人才能夠真正調(diào)適我們的社會，和我們的生活。

　　人民大學有自己特別的歷史。那些影響了我們民族精神生活的校友，無一不是在另一種語境里保持清醒的覺態(tài)的。這里，我們不能不提到張志新、王小波等一大批思想者，他們是改變我們國人精神秩序的人。當無數(shù)人迷失在紅塵中的時候，他們點起了精神洞穴里的燭光，以生命之軀照亮了我們的世界。文學院的前輩教員孫犁在戰(zhàn)爭歲月寫下許多動人的作品。革命成功后，和他一起進城的人，陸續(xù)走向高位，但孫犁卻在眾人狂歡的時刻，退出熱鬧之所，面壁獨思，苦讀深讀各類經(jīng)典，創(chuàng)造出奇異的文本，成了那個時代最清醒的智者。這些先輩的特點在于，他們在無路的地方走出了新路，使我們看到了存在的另一種可能。這是人民大學傳統(tǒng)的一部分，也是最彌足珍貴的部分。他們的奇跡都不是在校園里創(chuàng)造的，但卻是母校精神邏輯的伸展，血脈如此之深，回音如此之長，有志向的同學，都可以在他們那里感悟到存在的要義。

　　在今天，影響我們進步的因素無所不在，名校的學生往往會陶醉在自己的出身和歷史里，這會阻礙未來的發(fā)展。而諸種利益的誘惑可能中止我們前行的腳步。中國人過于熱鬧，因為熱鬧，就失去了獨思，失去了純粹的文化靜觀。無論在校園還是社會，能否有一個“在而不屬于”的境界，是大難之事，但卻是一件根本的大事。在鬧中取靜，以清潔的精神面對存在，方有自身的價值。九十多年前，魯迅就說，我們當下的要義，“一要生存，二要溫飽，三要發(fā)展”。但魯迅又說，“我之所謂生存，不是茍活，我之所謂溫飽，不是奢侈，我之所謂發(fā)展，不是放縱”。這是前輩留給我們的精神遺訓，對于今天的我們來說，此話依然是有著溫度的箴言。

　　同學們，未來的路，是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，人的本質(zhì)就在自己的選擇和行走之中。無論將來遇到什么風雨，我們都祝福著你們；不管時代怎樣變化，我們都信任著你們。希望是附麗在有智有趣的人們勞作之中的。相信在未來的校史里，會發(fā)現(xiàn)一個個熟悉的身影，博物館的櫥窗里，將刻下你們動人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