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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幸與缺陷
昭君以和親而顯,劉艸賁以下第而傳。可謂之不幸,不可謂之缺陷。
[原評]
江含徵曰:若故折黃雀腿,而后醫之,亦不可。
尤悔庵曰:不然,一老宮人、一低進士耳。
[述論]
事情在人之自為,而功過卻由他人去評說。漢元帝的妃子王昭君,若是不去和親嫁番邦,則
終其一生,可能只是一介老宮妃而已。正因為她自己過人的膽識而遠嫁匈奴,卻使其名揚千秋,
代有知音。
晉時有石崇開始歌頌王昭君,他的《王明君辭》中說道:
我本漢家子, 將適單于庭。
……
昔為匣中玉, 今為糞上英。
朝華不足歡, 甘與秋草并。
傳語后世人, 遠嫁難為情!
按他的理解,說明昭君在異域不適應風俗,而思念故鄉,尤其是悟出了不能遠嫁而自尋煩惱。
但杜甫的《詠懷古跡五首》中卻歌頌昭君道:
群山萬壑赴荊門, 生長明妃自有村。
一去紫臺連朔漠, 獨留青冢向黃昏。
畫圖省識春風面, 環佩空歸月下魂。
千載琵琶作胡語, 分明怨恨曲中論!
寫得惋艷壯麗,熱愛故鄉,替她思想了許多。到了王安石的《明妃曲》,更加替她道出了衷腸:
一去心知更不歸, 可憐著盡漢家衣。
寄聲欲問塞南事, 只有年年鴻雁飛。
家人萬里傳消息, 好在氈城莫相憶。
君不見咫尺長門閉阿嬌, 人生失意無南北!
是啊,人生的失意與得意,無論你在哪里都免不了。漢武帝要金屋藏嬌,雖然很是華貴,但
結果這金屋卻又成了一個軟禁阿嬌的代名詞!如果你在北國能夠得到人的愛憐,那又何必嘆惋呢?
此后歌詠昭君的代不乏人,這也是她本人始料所不及的。
如果她不去和番而遠嫁匈奴,也不見得會有如此的影響!
唐朝的劉艸賁,因為在考試對策的時候,條列了宦官奸臣的禍害,并且要求加以誅滅。
那些主考官雖然很嘆服他的膽識,但是卻畏懼宦官的權勢,遂不敢給予取錄,因而使他下了第。
然而他雖說下了第,但英名卻被萬古傳揚。當時,就有個李邰說道:
劉艸賁下第,我輩登科,寧毋厚顏乎!
如果說,他不下第,也就不會有人知道他的膽識和名氣。后來,他還是考取了進士,官做到
了秘書郎。但是,他憎恨宦官,宦官也會憎恨他,最后還是斗不過宦官,遭到誣陷和迫害,貶官
致死。不過,他的猙猙鐵骨和剛直正氣,更因此而傳揚萬代。
因此來看,說昭君和劉艸賁的命運不幸,從而未得施展自己的才能、遭遇到千秋的知己
尚還可以;但是要說他們的和親、下第是一個缺陷,也就不符合實際情況了。
古人說:“塞翁失馬,安知非福。”禍福相倚,冥冥之中,自有主宰,難以情測。王昭君和
劉艸賁,雖說不幸而未能嘗其夙愿--侍君與及第,但正是他們的不幸,卻使其獲得了比其實
現夙愿要大得多的幸運而名揚萬古。
可以說,他們是天地間最幸運的人了,正應了那句“逆境出人才”的話。
孟子也說過: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將勞其筋骨,餓其體膚,窮乏其身,苦其心志。
昭君與劉艸賁的幸與不幸,正是上蒼表現自己的一種方式--不幸即幸。當然,這也并不
等于說,為了成名而故意給自己制造逆境;比如說故意打折了黃雀的腿,然后再為做好事而幫它
醫治,這是沒有意義而且違反天理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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