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第七章

    后此四日，牧師夫婦為余置西服。及部署各事既竟，乃就余握別曰："舟于正午啟舷，孺子珍重，上帝必寵錫爾福慧兼修。爾此去可時(shí)以箋寄我。"語畢，其女公子曳蔚藍(lán)文裾以出，頗有愁容。至余前殷殷握余手，親持紫羅蘭花及含羞草一束、英文書籍?dāng)?shù)種見貽。余拜謝受之。俄而海天在眼，余東行矣。

    船行可五晝夜，經(jīng)太平洋。斯時(shí)風(fēng)日晴美，余徘徊于舵樓之上，茫茫天海，渺渺余懷。即檢羅弼大家所貽書籍，中有莎士比爾，拜輪及室梨全集。余嘗謂拜輪猶中土李白，天才也；莎士比爾猶中土杜甫，仙才也；室梨猶中土李賀，鬼才也。乃先展拜輪詩，誦《哈咯爾游草》，至末篇，有《大�！妨�章，遂嘆曰："雄渾奇?zhèn)ィ�今古詩人，無其匹矣。"濡筆譯為漢文如左：

    皇濤瀾汗，靈海黝冥。

    萬艘鼓楫，泛若輕萍。

    芒芒九圍，每有遺虛。

    曠哉天沼，匪人攸居。

    大器自運(yùn)，振蕩帠夆。

    豈伊人力，赫彼神工。

    罔象乍見，決舟沒人。

    狂■未幾，遂為波臣。

    掩體無棺，歸骨無墳。

    喪鐘聲嘶，逖矣誰聞。

    誰能乘蹻，履涉狂波。

    藐諸蒼生，其奈公何。

    泱泱大風(fēng)，立懦起罷。

    茲維公功，人力何衰。

    亦有雄豪，中原陵厲。

    自公匈中，擿彼空際。

    驚浪霆奔，懾魂■神。

    轉(zhuǎn)側(cè)張皇，冀為公憐。

    騰瀾赴厓，載彼微體。

    抍溺含弘，公何豈弟。

    搖山憾城，聲若雷霆。

    王公黔首，莫不震驚。

    赫赫軍艘，亦有浮名。

    雄視海上，大莫與京。

    自公視之，藐矣其形。

    紛紛溶溶，旋入滄溟。

    彼阿摩陀，失其威靈。

    多羅縛迦，壯氣亦傾。

    傍公而居，雄國(guó)幾許。

    西利佉維，希臘羅馬。

    偉哉自由，公所錫予。

    君德既衰，耗哉斯土。

    遂成遺虛，公目所睹。

    以敖以娛，幡回濤舞。

    蒼顏不皸，長(zhǎng)壽自古。

    渺瀰澶漫，滔滔不舍。

    赫如陽燧，神靈是鑒。

    別風(fēng)淮雨，上臨下監(jiān)。

    扶搖羊角，溶溶澹澹。

    北極凝冰，赤道淫滟。

    浩此地鏡，無裔無襜。

    圓形在前，神光耷閃。

    精鬽變怪，出爾泥淰。

    回流云轉(zhuǎn)，氣易舒慘。

    公之淫威，忽不可驗(yàn)。

    蒼海蒼海，余念舊恩。

    兒時(shí)水嬉，在公膺前。

    沸波激岸，隨公轉(zhuǎn)旋。

    淋淋翔潮，媵余往還。

    滌我匈臆，懾我精魂。

    惟余與女，父子之親。

    或近或遠(yuǎn)，托我元身。

    今我來斯，握公之鬊。

    余既譯拜輪詩竟，循還朗誦。時(shí)新月在天，漁燈三五，清風(fēng)徐來，曠哉觀也。翌晨，舟抵橫濱，余遂舍舟投逆旅，今后當(dāng)敘余在東之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