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　正類春蠶，自纏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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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午夜車禍。國道楊家門１０公里處。

    南徐縣交警事故組接報后，１５分鐘內趕到出事地點。現場慘不忍睹。

    一輛日本產黑色皇冠１３３轎車（總排氣量３．０升）鉆進貨車后屁股內，轎車整個車頂被切割掉，掀拋在路基下農田里，車身像捏得皺巴巴的紙船。駕車者身首分離，面目全非，像條壓扁魚，當場死亡。拋錨的大貨車停靠國道右側，按規定閃亮了尾燈。巨大的沖擊力，將貨車向前推移了幾米。

    從現場看，駕車者毫無察覺，轎車與貨車親屁股的百米內，無剎車痕跡（這家伙吃醉老酒了，還是走神沒留心。事故組的同志不解）。轎車當時每小時２００公里以上高速，行駛１００米不過一眨眼，一秒鐘。這很平常的一秒鐘，把駕車者從這個世界送到另一個世界。這不顯眼的一秒鐘，把一輛價值６０多萬元的高級轎車變成一堆廢鐵。撞落掉地的轎車車牌號碼，表明轎車是金州市里的。現場還未徹底清理，駕車者身份未最后證實。

    這夜滿月。現代科學表明，滿月能使人焦燥不安，許多交通事故，大都發生在滿月。

    這車有點不正常。崗亭里值班的聯防隊員胖子和瘦子，同時有這樣的感覺。

    百米外，國道楊門右側，悄然停靠的一輛皇冠１３３，在藍色的月光下，像只浮出海面的海龜，通體烏黑簇現。

    停車撒尿，幾分鐘來去，可它已停了１２分鐘。胖子對時間特別留神，看過夜光表。 出故障拋錨，該顯示尾燈，可它車燈沒亮，尾燈沒閃。瘦子注重細節，從安全角度考慮。

    劫匪棄車？胖子和瘦子異口同聲，大眼對小眼打轉，爾后掩嘴竊笑。打定老主意，到現場察看打探。瘦子拿三節頭電筒，胖子捏橡皮警棍，彎腰，像野貓子躡手躡腳來到轎車旁。兩人稚賊賊湊著玻璃朝里看，一片漆黑。瘦子打開電筒，照見轎車內后座有一對赤裸下身擁抱的男女，兩張驚慌失措的臉。

    （上次晚上，他倆捉到一對賣淫嫖娼男女，也在這老地方。男司機故意卸了車號牌，后來送了派出所。） 瘦子關電筒光，爾后又打亮，轉向駕駛員座位，防止車內人駕車逃跑。

    幾分鐘后，車內的男女被帶到楊家門崗亭。胖子瘦子在燈光下，才看清他們的模樣。女的像個時裝模特兒，身著高級衣飾，二十五六歲光景。男的人瘦精精，頭油光光，像《列寧在十月》影片中的克林姆林宮衛隊長。兩人年齡相差幾十歲。

    你們是夫妻？胖子是小頭目，首先發問。

    男女沉默，既不承認，也不否認。

    瘦子估猜他倆不是夫妻，是夫妻用不著游蕩野外，在車里著騷。不是嫖娼賣淫，就是野鴛鴦偷情。

    你倆誰開車？胖子問。

    女的嘴咬著，臉紅著，眼睛看看男的。

    是我。男的中氣十足。

    行車證、駕駛執照呢？瘦子追問，攤手要。

    男的沉默，眼睛眨巴，手搔頭皮。

    無證駕車，再加賣淫嫖娼，問題更嚴重。

    胖子搖頭晃腦，吃相像公安交警。

    你媽才賣淫呢！女的橫眼回敬胖子。

    哦唷，你們當場被捉雙，嘴還老。能證明你不是賣淫嗎？胖子說的火氣冒冒（這小娘倒挺兇的）。

    你們叫什么名字？什么單位的？瘦子見男女兩人死不開口，冷笑道，你們不合作，今晚別想離開。

    送他們去公安局。胖子補充一句。

    男女互相對望。女的下意識剝指甲，男的搔頭皮。他們急于脫身，又不想將事情鬧大。

    僵持。幾分鐘后，瘦子捋著下巴硬茬短須，慢悠悠道，別自以為聰明，你們的車號是市里的，只要打電話到市公安局，查得出來。

    我來打。胖子走向電話機，他做事見心，先將車號記在心上，回崗亭后又抄在紙上。

    得罪各位。我叫嚴萬順，是金州市房地產開發總公司的，她叫楊秋紅，我送她回南徐縣老家（現在實行市管縣體制，南徐縣是金州市的轄縣）。男的抱拳拱手，從口袋里掏出行車證和駕駛證。

    瘦子核看證件無疑，又交給胖子。

    將你們的姓名和單位寫下來。瘦子遞紙筆給男的道。

    我看就免了吧？亂停車違章，我認罰。嚴萬順遲疑道（肚里轉念，字跡寧可落在牛糞上，不能落在白紙上。留下把柄今后犯嫌）。看對方無回旋余地，他只好照寫不誤。

    女嘴骨嘟，朝他翻白眼。生氣比不生氣時更動人。

    胖子接過紙，添上車牌號碼。

    我跟你們縣公安局刑警隊長認識，打個電話好嗎？嚴萬順不等對方思考，走向電話機，撥通了程隊長的手機。寒喧幾句，說人在楊家門崗亭，車不得走，有點麻煩。爾后將電話傳給胖子道，請你聽電話。

    胖子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，又辯了幾句，重重地掛上電話，將證件遞還給嚴萬順，手一揮，你們走吧！

    男的氣昂昂的，扭頭就走。女的換了模樣神氣活現，挽著男的手臂走出崗亭。

    媽的，騷×騷卵的，一對現世寶。胖子咬牙切齒。

    怎么放他們走了？瘦子急相。

    這男的是副總經理！以前做過我們的縣長。程隊長電話里說，和他是朋友，放掉算了。胖子心里來氣（縣長、總經理，就可亂搞女人？找時間向市政府打個公開電話，搗他一搗）。

    嚴萬順將楊秋虹送回老家，返回國道，已是一個半小時以后。

    車經楊家門時，他下意識地透過邊窗朝崗亭看一眼（媽的，今晚真遇著鬼了，怎么當時停車時，就沒注意到這里有崗亭？怪只怪小楊不好，她性子一來，就等不及了，急火火地，非干不可。他喜歡她這樣）。

    他接觸的五六個女人中，她最有味。他與楊秋虹可以說一見鐘情（據說每個人周身都有氣場，當男人與女人的氣場完全吻合相同，便一見鐘情）。

    嚴萬順駕的皇冠１３３是無級變速，自動調節。他使勁踩下油門，車速指針從２００公里／小時的刻度，直往上升。車風馳電掣，人坐在里面有騰空感，像坐游樂場的過山車。

    迎面而來的兩道燈柱，十分耀眼。當會車時，黃白燈光、大小車燈交替閃亮。

    嚴萬順被這一閃而過的龐然大物嚇了一跳。郵電局的零擔貨車。他認出（他與郵有緣，從郵路走上仕途，他的發跡與郵票有關）。